“2017年，全省共发命案348起，全部破获，破案率首次达到100%！”2018年1月，浙江省公安厅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这一数据时，全场自发响起掌声。在瑞安当了19年刑警、当时刚刚调入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的冯浩，仍记得那一天的心潮澎湃——

自2004年公安部提出“命案必破”的目标以来，整整13年，他终于真实触摸到这句话的“含金量”，浙江也自此进入“命案全破”的新时代：至2023年，连续7年实现现发命案全破，命案发案连续20年下降，为平安浙江建设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，成为全国最安全省份之一。

笔记本和双腿

是最务实的“技术”

“出命案了！”2007年，瑞安市公安局刑侦大队，一起警情让重案中队“炸了锅”——一名中年女子在汽修厂被杀害。已是“老刑警”的冯浩，抄起笔记本就往现场赶。

很快，被害人和嫌疑人被锁定：汽修厂老板的母亲和18岁的打工小年轻杨云（化名）。

“对于命案来说，最怕无名尸体。”冯浩说，那时电脑都并不算普及，更别说监控摄像头、指纹技术、DNA技术了，“无名尸体意味着没有任何线索，找不到关系人，就排查不出嫌疑人”。

可哪怕有嫌疑人，也并不意味着案件好破。

当年，刑警最常用的手段是双腿和笔记本，走访大排查看起来最“笨”，实则是最有效的办法。

杨云的“嫌疑人画像”很快出来：平阳人、性格孤僻、没有朋友，案发后没有回老家。“我们还请来心理专家判断，得出结论：要么自杀，要么‘归隐山林’。”冯浩说。

接下去的4个多月里，冯浩和同事走遍了省内的无人村，甚至连山沟沟里的洞穴都没放过，可杨云还是不见踪影，“使不上劲的无力感，很深很深。”冯浩回忆。

在2004年至2010年，我省命案发案年均超过1000起。据当年新闻报道，2004年，浙江警方共破获命案1300余起，破案率达93.4%，居全国第二。可即便如此，依旧有6.6%的命案，受制于并不成熟的刑事科学技术等原因，悬而未决，逐渐成为“冷案”。

这起凶杀案，也成为冯浩心头的“一根刺”。

“科技+技术”高速发展

冯浩心中的这种“无力感”，随着科技进步与侦查手段的持续升级，开始慢慢变淡，“2009年至2017年，仿佛每一年，都有新的技术‘冒’出来。”

2013年的一起案子，让冯浩感受到了“科技+技术”的重要性。

临近年关，瑞安吉祥珠宝店发生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，歹徒将独自看店的女店主杀害并抢走大量首饰后逃离。

瑞安警方先后两次发布公告，悬赏20万元缉凶。嫌疑人照片公布后，有人说，此人与2010年在银行抢走65万元的“榔头案”嫌疑人体貌特征极其相似，“这起案件应该也是他干的”。

可想而知，当时警方面临的压力有多大。

当时的瑞安刑侦大队长钱卫东连续数十天通宵后，血压飙升，喷着鼻血晕倒在现场。医生告诫他要静卧，但一天后，他又归队继续投入战斗。

“人民至上、生命至上”始终是刑警最执着的追求和最大的使命。

此案，并不是全无线索，金店内的监控拍下了嫌疑人作案全过程，只不过全程戴着帽子、口罩。人从哪来？又逃往何处？

“我们调取了案发前后周边1万多小时的监控，抽调100多名民警逐帧看视频，找可疑人员。”当时，监控还没联网，只能用硬盘拷贝，512G的硬盘3000元一个，“买硬盘就花了几万元”。

就在人力殆尽之时，温州鹿城公安新购买的监控视频自动分析软件带来了新希望。冯浩回忆，大约2天后，软件就分析出可疑画面——案发前2天，店里进来一名男子，不看金器，而是左右看环境。

“就是他，当年‘榔头案’的嫌疑人！”刑侦民警总被戏称有“火眼金睛”，那是因为未破的案子一直会扎在心里，反反复复去研究。

3天后，瑞安警方在广东抓获嫌疑人，案件成功告破。

“记忆中，也就是在那一年前后，全省监控建设全面铺开，视频侦查的作用越来越重要。”冯浩回忆，瑞安的命案也从最高峰的每年四五十起，逐渐减少到每年十几起，破案时间也缩短至以周来计算。

向“历史欠账”发起猛攻

2017年，无论对于冯浩的刑侦生涯而言，还是对浙江的命案破案率而言，都是一个分水岭——

这一年，冯浩调入省公安厅刑侦总队，进驻厅“侦查中心”，这是浙江公安为了提升刑事案件破案率，新成立的多警种合成作战部门，汇聚了公安机关最强的研判力量、数据资源和侦查手段，形成整体合力，是公安机关打防刑事犯罪的中枢。

这一年，浙江进入“命案必破”的新时代。到了今天，大部分案件都能在24小时内水落石出，有的案件侦破周期（即案件发生后至抓获嫌疑人）已缩短至6小时，甚至3小时以内。

随着命案发案持续下降、破案保持较高水平，特别是近年来科技手段快速发展，命案侦破机制日益完善，公安机关具备了攻克命案积案的有利条件。在机制、技术、手段的支撑下，浙江警方向命案积案这个“历史欠账”发起猛攻。

“以前曾让民警绞尽脑汁的案子，竟然一起一起破掉了。”不仅仅是冯浩，当年扎在老刑警心中的“刺”，开始一根又一根被拔除。

浙江人至今记得，“浙江第一悬案”告破的消息是怎样点燃全城的。1995年，宁波绿洲珠宝行发生持枪抢劫杀人案，两名值班保安被杀，约11公斤黄金饰品被抢。绍兴越城、诸暨也相继发生多起抢劫杀人未遂案，经痕迹物证比对确认为同一人所为。

该案历经22年6任公安厅长，终于在2017年3月29日迎来曙光，成功告破。

2020年，公安部部署“云剑-2020”命案积案攻坚行动，浙江命案积案攻坚总成绩全国第一，交出了高分答卷。

“老冯，技术比中一个嫌疑人，瑞安的案子，你看看？”2021年，在侦查中心值班的冯浩，接过案卷一看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，“是我手上办的！”是2007年那起汽修厂的案子，案发后，杨云确实往山里逃窜，不料半途从山崖摔落，被好心人救起，之后落户在河南。

老冯心头的那根“刺”，终于也拔了。“如今，我手头只剩一起母女被杀的‘冷案’，当时物证保留得很完整。我相信，随着技术手段的升级，案件总有一天会破！”